林书豪的生活就好像是《鸟人》和《爆裂鼓手》这两部电影的综合：一个年轻球员被他之前人生中作为超级英雄的身份、野心不断地侵扰。
每个人都知道林书豪的故事，都知道他从哈佛毕业、没有进入选秀、2次被裁、发展联盟、曾借宿在哥哥家的沙发上，最后在麦迪逊广场花园成为一代传奇。可是真的有人了解他吗？当整个联盟都在窃窃私语，现在的林书豪到底怎么了，又有谁能给出解答？他的亲友为他感到担忧，他们怎么可能不这么想？每个人都看到了科比辱骂他的视频，可即便是他们也不清楚林书豪到底是怎么了。
林书豪在社交网站上的恶搞照片
他总是避谈“林疯狂”
无论何时有访客走进林书豪那拥有2间卧室的底层公寓时，都会由衷地感到，“这地方可太……林书豪了。”他的家位于圣莫妮卡，离太平洋海岸只有10分钟的距离，一路上棕榈树成荫，树叶在阳光和微风吹拂下婆娑起舞。
客厅里有一排人工竹林，里面塞着一些熊猫和浣熊的长毛绒玩具，隔壁一整面墙都是鞋架，陈列着主人的心头好，再过去一点是一架电子琴，琴上放着一张《狮子王》的谱子，旁边还有一台电脑，26岁的林书豪时常在线打DOTA来消磨时间。打开落地玻璃窗就是露台，有时他会在这里烤经过营养师同意的厚切牛排。厨房外挂着一块白色的画板，供他的家人和朋友在上面用不同的颜色写写画画，有些是笑话，也有些圣经中的摘录。林书豪租的这个公寓并不大，不到平米，考虑到那份3年万美元的合同，可见他在经济上还是非常小心谨慎的。
邻居们并不知道这里住着大名鼎鼎的“林疯狂”，“每次我看到有人，我立刻就跑开躲起来。”林书豪说，“这幢楼的安保很棒，虽然我知道这里不是纽约，不过过去发生的事情还是会让我心有余悸。”
坐在餐室的棕色小桌边，他的头顶上挂着一个用不同寿司图案表示时间的钟，当指针从三文鱼转向辣金枪鱼，穿着灰色连帽衫、黑色运动短裤的林书豪发现自己有意无意在避开“林疯狂”这个词，年起它变成了他的代名词。有人统计了一下，在他一个包含了字的采访中，“林疯狂”只出现了2次，1次说了一半就停下了，还有1次是解释为什么这个概念会让他感到很不舒服。纽约也是如此，狗仔队跟踪他，住在市中心的酒店常会有半夜敲门声，种种骚扰令他加速离开那个成就了他的城市。
圣莫妮卡没有这种事，他可以经常出门，可以戴着墨镜沿着海边骑车或者去第三街步行街。他几乎每天都会和他的哥哥林书雅见面，这个牙医在火箭把林书豪交易去湖人的一个月前就把家搬到了洛杉矶，他的嫂子，现在是林书豪的商业经理，而他的私人训练师约什·范则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可如果谈到工作，就没有那么轻松愉快了。他的父母时常会从家里打电话过来问他情况如何，朋友们会为他的现在鸣不平，而他并不愿意跟着说些教练的不是。众所周知，拜伦·斯科特先是在12月将属于林书豪的位置给了默默无名的罗尼·普莱斯，1月又给了更加无名的乔丹·克拉克森。身为替补的替补，这件事让林书豪变得自我封闭，远离那些在画板上留言的爱着他的人们，他们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看比赛读报导和评论，然后用林书豪自己的话来说，“变得超级生气。”这是当事人最不需要的东西，“后来我只能告诉他们，‘我很感谢你们站在我这边，可你们多失望等等这些话，我一句都不想听，我不能带着负面情绪去工作。’”
被超级英雄的身份与野心所侵扰
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了，林书豪在火箭的第二个赛季，主教练凯文·麦克海尔选择了帕特里克·贝弗利来搭配球队中的明星詹姆斯·哈登，而不是林书豪。然后在夏天未到之时这种情绪继续增加，总经理达雷尔·莫雷为了招募卡梅隆·安东尼，将属于林书豪的7号球衣用photoshop合成在甜瓜身上，并张贴在丰田球场内外。但这一切都比不上湖人带给他的失落，林书豪的生活就好像是《鸟人》和《爆裂鼓手》这两部电影的综合：一个年轻球员被他之前人生中作为超级英雄的身份、野心不断地侵扰。
“一直以来我就是想成为首发控卫，我就是想赢得总冠军，我就是想成为全明星球员。我总是想成为伟大的人。连续3年时间里，我下了很大的功夫，可我在球场上并没有看到任何成效。”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这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不是吗？NBA里平均职业生涯是5年，这和当会计师是不一样的，哪怕我67岁了我还可以当会计师。”
忧郁会突然袭击他，有时是在球队飞机上，他疲劳并且无路可逃。有时则是当他在家里时发作，那么他就会独自走到海边深呼吸。比赛结束回到家，他常会用ipad看录像回放，到了半夜才爬上床，大声祈祷、读经，然后发现到了凌晨4点还睡不着，“接着我6点又醒了，脑子里翻腾着一百万个不同的念头，想着前一晚的表现，想着我在过去曾有的成功。我怎样才能复制那一切？我怎样才能在某些移动上再努力努力？我怎样才能不同地去分析比赛？”他仿佛是独自一人走进了一个迷宫，不过赛季初一个相似的夜晚，一件特别的事发生了。
大约是凌晨1点，他的手机响了，城市另一头一个同样睡不着的队友给他发来了消息，“我希望你会对这个赛季的表现非常生气。”科比·布莱恩特在短信里这样写道。这个赛季湖人位列倒数第二，创造了队史最差战绩，有很多次，林书豪跟球迷们合完影，却听在旁边的朋友说，这些球迷刚刚还在嘲笑他打得有多烂。
但在他称为最艰难的一年中，以上这些并不是最艰难的部分，如果让他自己来说，最痛苦的发生在1月23日，圣安东尼奥。在对马刺的比赛前，斯科特决定不用他，“人生的低谷，毫无疑问。”为什么呢？“这感觉就好像是我兜了一圈回到了原地，我上一次DNP（不能上场）是3年前我刚签约的第一个月，我没能上场，接着突然我成了首发，接着发生了很多事。然后3年过去了，我感觉我又回去了，回到了原点。”他深深吸了口气，“回到了过去。”
每个人都知道林书豪的故事，都知道他从哈佛毕业、没有进入选秀、2次被裁、发展联盟、曾借宿在哥哥家的沙发上，最后在麦迪逊广场花园成为一代传奇。可是真的有人了解他吗？当整个联盟都在窃窃私语，现在的林书豪到底怎么了，又有谁能给出解答？他的亲友为他感到担忧，他们怎么可能不这么想？每个人都看到了科比辱骂他的视频，可即便是他们也不清楚林书豪到底是怎么了。
林书豪的场外生活相当简单低调
只有德安东尼才懂他
回想去年夏天在北京，躺在利兹卡尔顿酒店的床上，林书豪也曾彻夜无眠，那正是他每年例行亚洲巡游。当时他听说自己作为添头，被火箭交易去了湖人，即将成为科比的队友，他还记得当自己以“林疯狂”席卷全联盟时，这位未来的名人堂成员来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那孩子是谁？”
凌晨3点，他妈妈把电话给了他，“我的天啊，我简直不能相信我们俩竟然错过了彼此。”电话那头传来了德安东尼那带着西弗吉尼亚鼻音的话。
他们俩之间的相处可以说相当美妙，“错过了执教一位善于接受的球员，这真的令人痛恨，他是我所见过最特别的控卫之一。”被湖人炒掉8个星期后他这么说，师徒俩的感情从林书豪的一个问题开始。那是一次训练时，林书豪怯生生地挨近教练问他，“我是不是应该把车从西海岸开过来？”这在德安东尼看来并不是个好主意，不过他也发觉有意义的事情是把他培养成斯蒂夫·纳什那样的控卫。
今年3月，德安东尼参加了在波士顿举办的MIT斯隆体育分析大会，有人向他提起了林书豪、提到了他那年2月14日对猛龙得到的27分11个篮板，老帅忍不住怀念起过去来，“那三周时间是最好的，每一天都好像是情人节一般。”
那么为什么在纽约的甜蜜不能够在洛杉矶继续？“主要的责任在我自己身上，这点我不会逃避。”在谈到适应的问题时他这么说，德安东尼和他的继任者斯科特完全是两种类型的教练。前者喜欢快速、高位挡拆，而后者完全是老派的学院进攻风格。当德安东尼鼓励自己的球员远投时，斯科特赛季初就说过他的湖人每场比赛只需要投10到15个三分球。最重要的一点是，德安东尼希望控卫当家，而斯科特把一切都交给科比。
“我认为林书豪作为球员在哪里都能适应，他是那么好。不过如果你随便把他扔在球场上的话，他是成不了林疯狂的，如果你不抓紧防守、如果你不能满足他进攻篮下的渴望，那么他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德安东尼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写一本林书豪使用手册，这是斯科特做不到的。考虑到已经有不少球队向德安东尼发出邀请，他很有可能再度出山，而即将成为自由球员的林书豪无疑会优先考虑重回恩师麾下。
在联盟里呆了5年、前后经历过勇士、尼克斯、火箭、湖人四支球队后，林书豪很清楚适合的体系对一名球员有多重要，对控卫来说尤其如此，简直就是生存和毁灭两者必居其一。这个夏天对他来说必须非常谨慎，毕竟这是他进入联盟后第一次有资格自己选择下家。
“老实说，我不想被人定义成只有一种打球方式。人们说，‘科比不在的时候，你打得好多了，’可你总是希望超级巨星在你的球队中。我的目标是提升我的比赛，这样我就不必被体系局限。伟大的球员可以搞定这些事。”从他自己的观点来说，他觉得自己离伟大还很远，让他难过的是他并不是没有努力过，“投篮，你以为我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什么？”
不止一次被科比怒吼
常有人把他和科比做比较，林书豪虽然仰慕后者在球场上做到的一切，到归根结底，他觉得比较是没有意义的，“科比和我是不同的人，领导方式上也不同，我不是非常能说会道，我恐怕也不会成为一个对着别人咒骂、喷垃圾话的人。”他今年在场下唯一的麻烦来自邻居发给他房东的一份邮件，抱怨半夜里他的公寓里有人在踢球。
林书豪是那种不愿意情感外露的人，年对湖人比赛中他拿下38分之后，教练组都希望他能在赛后说上些“嘿，科比，顺便告诉你，我是林书豪”之类的话，可他做不到。“并非因为我有我特定的行为方式，就意味着我不想得到什么，你不能说越是你谈得多，就越证明你更在意。”他这句话指得是去年12月一次公开训练课上的冲突，当时科比当着众多媒体，用各种带着侮辱字眼的话骂了林书豪，“这个该死的XX就是XX不行，投篮！投篮！”认为他在训练中软得跟卫生纸一样。林书豪能想出的方式就是对主教练要求再来一次，可斯科特以球队需要在背靠背比赛前好好休息拒绝了他。
这类事件这个赛季还有一次，1月对灰熊的比赛时，还剩24秒湖人落后1分。科比一边在底线附近拍着手，一边对着正在防守迈克·康利的林书豪大叫，要他采用犯规战术。眼看林书豪没有这么做。科比冲了过来亲自对康利犯规，后者两罚一中，不过最终这并没能帮湖人赢得比赛。
事实上，林书豪并没有听到科比在说什么，因为当时他正在跟场边的主教练交流，“我们得犯规！”不过斯科特一直告诉他别这么去做。
即便如此，科比怒吼林书豪的视频立刻传遍了全世界，自然林书豪父母也看到了，并深深为此忧虑。而大众的反应更是一如往常，也就是会把科比这种行为认为是男子气概的表现。“事情总体而言就是这样，人们总觉得相比别的人、对某些特定的人开玩笑是OK的，亚裔就是特别容易被开玩笑的，我们是少数群体，所以每个人都可以对亚裔人士开玩笑：他们是好人，他们是受尊重的人，他们不会怎么样。”他时常会想到这种不公平对待，“人们看着我，他们总是很快就会得出结论，他们看不到我的强韧，可你怎么界定这种事？”
没人注意到他效率值仅次于科比
是否有男子气概这种事情真的只是靠吼吗？他心里很清楚不是，但他也不得不回顾自己的人生，从中找寻各种片段：在学校操场上，孩子们总嚷着防守“那个亚洲人”；在乔治敦大学打比赛时，球迷们对着他大叫“糖醋排骨”和“云吞面”；在常青藤联盟中，对手用侮辱中国人的称号来叫他；所谓专家认为勇士招募他只是为了赢得中国市场；任何一个和他有关的视频或者文章的评论中一定会有种族歧视的话语。
这一切林书豪从不往心里去，但他无法无视，时至今日，种族歧视、对亚裔美国人的歧视并没有改变，哪怕好莱坞主流电影里也是没有亚裔演员出演超级英雄、或者男主角的。正是这种空缺、歧视让林书豪相信速度影响了他的口碑、让人们觉得他是一个倒霉的失误机器，哪怕他的失误率从尼克斯时代的21.4%降低到如今的18%，可对他的评价几乎是一边倒的。“如果有人比我快，大家都说，‘哦，他防守上太差了，他就是没速度。’”林书豪不禁觉得这太可笑了，要知道德安东尼说过这是他曾经带过的速度最快的球员之一。
“人们就是看不得亚裔人士做某些事情，所以这会造成非常不同的效应，”他总结说，被忽视就是这种效应的产物，就好比他在湖人中地位一再下降，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球员效率值是16.2，比代替他的克拉克森（14.6）和普莱斯（10.2）都要高，只是仅此于科比（17.7）而已。
当然这种效应在他巅峰时期会有不同的产物，那就是被过度吹捧，一名并非黑人的篮球英雄诞生总是件了不得的事，这点林书豪也是承认的，“我得20分，会比其他人得20分看上去更了不起。”这也是为什么还未真正获得什么荣誉，林书豪已经有了一部纪录片、几本关于他的书；这也是为什么年2月尼克斯客场打热火时，勒布朗·詹姆斯和德怀恩·韦德两个人争着要去防守他；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林书豪尽量避免谈及“林疯狂”这个词，“成为一名‘先锋’或者‘开拓者’最难的一点是，你能跟什么人谈这些，能跟什么人共鸣呢？”
需要给他足够信心
未来的职业生涯会如何，林书豪如同身处在迷雾中一般看不清前路，不过他以及曾经目睹他一路走来的人知道成功之道在哪里。“你只要给他足够的信心，不用瞻前顾后，你就能得到他在他职业生涯中所显现出的那种特殊品质。许多、许多伟大的事会发生。”德安东尼这么说。
斯科特的想法也差不多，“这一切和他的努力无关，相比思来想去，更重要的是就这么去反应和打球。”想太多是个问题，会让他陷入死循环中，如果他信心不够不足以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那么他就觉得自己必须好好想想为什么他不能足够自信，“我可以看着他在球场上的身体语言，然后知道他是不是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了，”他的一名经纪人罗杰·蒙哥马利说，“就好比，他在这么说，‘如果我这么做，我就能向所有人显示现在我也可以从左路突破了。’”
所有这些事都会让他失眠，“我为比赛呕心沥血，我不必给所有事情裹上糖衣，我抱怨，我发泄。然后，我重新找回平静，我希望活在当下，就是此时此刻。”他戏剧般的人生让他更深信万物背后那种神秘力量，“绝对是这样的，我曾经以为我在NBA的生涯已经完蛋了，然后纽约这档子事发生了。”从那以后他无时无刻都会提到上帝这个概念。
到了这会儿，时针指向了甜虾寿司，林书豪指着画布上用紫色字样写着的《圣经》约翰福音中的一句话，“他必兴旺、我必衰微。”他解释说，“这是提醒我不要把我自己太当回事。”
原文刊登于3月30日《东方体育日报》B2、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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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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