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路上，遇到个卖瓜大叔，刚到地儿，小三轮靠了边，后箱挡板哐哐卸下，小喇叭立刻响了起来：本地甜瓜，蜜渣啊甜，不甜不要钱；本地甜瓜，蜜渣啊甜，不甜不要钱……（啊，此处读e，方言，轻声。）反反复复，叽哩哇啦。骑了过去，念念忍不住，说，这个也是“蜜渣啊甜”。我一听，想都没想说道：当然，他说这是甜瓜，甜瓜就是要甜的。“那天卖西瓜的也这么说，蜜渣啊甜，”我明白了，她说的是“语言”，“只要是瓜，就都是蜜渣啊甜。”听得出，在她看来，这实在是件好玩的事情。很快到了她学校门口，她进去了，我接着走，一边走倒是一边想，的的确确，最近几天，走哪儿，只要遇到卖瓜的，且不论什么瓜：香瓜、西瓜、哈密瓜，诸如此类，基本上吆喝着的，全是“蜜渣啊甜”，且不说这样一种表达是何时开始的——至少去年、前年就已是这种甜法——为什么只用同一种“文案”？就没有别的说法？当然，没办法去要求卖瓜有多少学问、有多少语言积累，但是，有意思的是，念念随口一句，让我想到正在读的王尚文先生《语文品质谈》。书是昨晚才收到——年的书，因为不少篇目在《语文学习》杂志连载时就看过，也就一直没买，疫情停课，先读了后出的《漫话文学语言》。前几天郭郭老师周到，说送几本书，自选，我没客气，就问她要了这本不算新书的《语文品质谈》，还有几册是六点“轻与重”系列里的。说回《语文品质谈》，王先生提出“语文品质”的概念，就是指一篇语言作品遣词造句、谋篇布局的质量高下。王先生说他可不是要标新立异，而是：一，客观上确实有“语文品质”这一存在；二，提出“语文品质”，恰恰是因为语文教育界有的同行轻视甚至完全无视语文品质带来了严重后果。他以为，“语文教学的核心任务就是教师引导学生去发现、感悟课文美好的语文品质，进而探究它生成的原由，使学生得到借鉴，最终达到提升自身语言作品的语文品质的目的”。本书第二辑，王先生从一组学者、前辈那里，找出观点与言论漫谈“语文品质”，有胡适、叶圣陶、陈望道、朱光潜等，这些大家联系具体文章，评析语言，一字一词，常出机杼。别的不说，文章不列，就说胡适先生四个主张，其第三条是：要说我自己的话，别说别人的话。显然，品质的表现就要有不人云亦云的精神。仔细想，“蜜渣啊甜”，那个最早将之安在“瓜”上的人，的确是找到一个好的联结，这样表达，生动、形象，有吸引力，不能说没有品质：蜜是香的甜的，渣是软的黏的，蜜渣兼具其佳，入口即化，怎么会不好吃？但是，当所有卖瓜的一律都是“蜜渣啊甜”，并且，什么品种瓜都是“蜜渣啊甜”，这个效果就大打折扣，以致从最初的有表现力的语言成了俗套且不真诚的陈词滥调了。一时间，我想不起来有好的卖瓜广告，倒是记起老早前范用先生编《爱看书的广告》，书不在手边，抄一段网上的介绍：本书内容分为三部分，即“广告文字”、“广告式样”、“书籍广告谈”。广告文字主要收入鲁迅、叶圣陶、巴金、胡风等名家作品，以及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文化生活出版社、北新书局、新月书店、良友图书公司等的广告文字。这些广告文字，其实已称得上很好的文学作品，可供人学习，亦可供人欣赏，许多是短小的书评，有时还传达出撰写者的感悟。文字当然都是简约的，但不缺少文采。……一看介绍就很吸引人是吧？后来刘绪源先生曾有篇文章专门谈这个。摘引大先生写的几篇图书广告：《萧伯纳在上海》：萧伯纳一到上海，就给了中国一个冲击。定期出版物上几乎都有记载或批评，称赞的也有，嘲骂的也有。编者用了剪刀和笔墨，将这些择要汇集起来，又一一加以解剖和比较，说明了萧是一面平面镜子，而一向在凹凸镜里见得平正的脸相的人物，这一回却露出了他们的歪脸来。是一部未曾有过的书籍。编者乐雯，鲁迅作序。《穷人》：俄国陀思妥耶夫斯基作。这是作者的第一部，也是即刻使他成为大师的书简体小说。人生的困苦和悦乐，以及留恋和决绝，都从一个少女和老人的通信中写出。《外套》：俄国果戈里作。这是一篇极为有名的讽刺小说，然而诙谐中藏着隐痛，冷语里仍见同情，惜别种译本没有删去之处，今从原文译出，最为完全。《爱看书的广告》是范用先生编的，手上是老版，04年出的书，今天为写这几个字，查了豆瓣，才发现15年出了一个新版，意想不到的，封面上选用小画竟是我特别喜欢，便“盗来”作为头像的丰子恺先生作品：“藏书如山积，读书如水流。山形有限度，水流无时休”。我选用的这幅，是丰先生赠给书画大家钱君匋先生，后来钱先生又将之转赠学生陈茗屋先生的。上面有丰先生与钱先生两个人的题签。去年在海宁，跑上西山，无意间瞻仰了钱先生墓。先生墓与诗人徐志摩墓相隔不过百米，本来并不知道，从徐墓往前走，不久遇到，吓了一跳，想不到两位文化大家身后之所，靠得如此之近。说实话，
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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